文學院17級漢語言文學三班 車天宜
“陌生化”是俄國形式主義學派的代表理論,首先由什克洛夫斯基提出。他認為文學的任務在于使熟悉的事物感知陌生化,使熟悉的語言表達陌生化,以此打破我們對世界“習慣化”、“機械化”,已經麻木不仁的認知,以新鮮的視角去感知事物,這正是文學的“文學性”之根本所在。清代作家曹雪芹將“陌生化”運用至大膽發(fā)揮至《紅樓夢》,用奇異的筆調給文章帶來不一樣的閱讀體驗。
閱讀主要是“看”,首先起作用的是視覺效果,因此文學作為文學符號的組合藝術,文學符號層面的“陌生化”是最根本的。如果文字的組合和排列打破了之前約定俗成的形式,視覺的不順暢感必然帶來情感反應的難度和時延性?!斗鸾洝酚性疲骸叭跛腥В恍枞∫黄帮嫛?,寓意在一生中可能會遇到很多美好的東西,但只要用心好好把握住其中的一樣就足夠了。第九十一回“布疑陣寶玉妄談禪”一節(jié)中此刻賈府的主子們從老太太到賈政、王夫人,再到王熙鳳等都希望寶釵與寶玉婚配,寶玉和黛玉陷入迷茫相互測試對方的心境,在黛玉的追問下寶玉道:“任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寶玉以此來回答黛玉的發(fā)問,表明即使美女如云,而我心中只有你一個人。曹雪芹并未直抒胸臆而是用這本是佛家普渡眾生答疑解惑之辭換一種解讀方式,不僅表明了寶黛二人愛情的忠貞,更是增添了一番讀者閱讀時的趣味,讓讀者體悟到閱讀的新鮮感和新奇感,打破文字的詞語組合規(guī)范的不尋常形式,就會因為視覺閱讀的時延性帶來情感閱讀回味的時延性,產生別樣深度的情緒觸動和審美意味。
《紅樓夢》中對于物名人名的陌生化手法運用比比皆是被后人所稱道。如第五回寶玉夢游太虛幻境時,警幻仙姑讓他飲的茶名為“千紅一窟”,在脂批本中,旁邊批注“隱哭字”,即表示“千紅一窟”是“千紅一哭”的諧音。在人名上如“秦可卿”可解讀為“情可輕”,她本為棄嬰,嫁予賈蓉但又與公公賈珍保持著曖昧關系,這個名字正也體現(xiàn)了她的一生“情”對于她來說終究是奢求。這種有意制造的閱讀策略,打破了讀者以往對小說的程式化閱讀,挑起了讀者不斷猜測作品中無論是普通物件還是人物名字的隱含意義的興致,探尋作品的深層意義,從而賦予它以新的生命。
為了表現(xiàn)文字無限的意義張力,擴展視覺閱讀中文字表達的極限,曹雪芹還常常有意突破常規(guī)的用語規(guī)范,打破詞于詞之間約定俗成的固定搭配。如第八回“把那一顆核桃的絳絨簪纓扶起,顫巍巍露于笠外”。一個“顫巍巍”運用了擬人的手法把“絳絨簪纓”寫活了,本來就是寶玉之物但是由黛玉幫其戴上,現(xiàn)在反倒物隨人有了人的性格,反襯出黛玉在賈府仍然小心翼翼的心理狀態(tài)。不僅如此,這句話打破讀者的視覺期待,從而迫使讀者另辟蹊徑,以新的視角去重新審視被修飾的名詞,最終獲得嶄新的審美體驗。
曹雪芹的“陌生化”文學語言風格的成熟不是一蹴而就的,就像沈從文曾在晚年說到:“作品對我個人來說,值得研究的還是一九二九年以后,比較成熟,文字比較穩(wěn)定,比較有計劃的寫”。常言道:東西不在多,在精?!都t樓夢》是曹雪芹終其一生的唯一作品,《紅樓夢》也與其早年的文化知識積淀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曹雪芹家道中落后仍然素性放達,愛好廣泛,對金石、詩書、繪畫、園林、中醫(yī)、織補、工藝、飲食等均有所研究,這也就助其在《紅樓夢》中語言組合和意義表達的陌生化運用更為嫻熟,在視角及情感等層面增加了讀者感受的難度和時延,使讀者獲得全方位的陌生化審美體驗,充分表現(xiàn)出小說文學語言的獨特魅力。
【一等獎】